第三章 殊影
九微思索了片刻。“七杀亲自出手的任务都相当困难，往往需要默契良好的同伴配合辅助，对身手的要求也比较高，所以衍生出影卫，被视为他们的分身，如果影卫闯祸，主人也必须一同承担。”微一犹豫，他又补充。“殊影，你要让她信任你，最好尽力帮助她，要知道如果主人身亡，影卫也会……”
蓦然见到伙伴，心情大好，俩人奔至一处僻静处坐下，九微跳上树枝，边聊边四处张望。
女孩明显松了一口气。“几乎没什么往来。”
看见他的微笑，女孩的脸忽然红了，低下头嗫嚅。“小姐为人冷清，只是好洁，不喜旁人接近，倒没什么特别的忌讳。”
他瞟了一眼，耳际的清音又响起。
“三天以后，我会重新教你该会的刺杀技巧，届时会很辛苦，趁这几天好好休息吧。”说完，她拾级而上，走到一半又顿住。
他一一听着，眼神凝肃。
“别光说我了，你那边怎么样。”打破沉闷，他问起九微。
静了半天，他笑了笑，“你也不用这样看我，我没事。倒是想问你，知不知道影卫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。”
随着纤小的身影缓步而行。
“需要小姐亲身前去的极少，一年也只有数次。”
他将院落四处探寻了一遍，大得令人吃惊的院子只有寥寥数人，仆役很快打扫好他的房间，推开窗望出去，明媚的春日使一切都惬意安然。丝被轻软，桌几鲜亮，书案还放上了一瓶插好的桃花。
看他没表情的脸，九微半晌说不出话。
眼见天色近午，女孩不曾再说下去，行礼告退。
“公子可是累了，先尝尝新摘下来的桑果鲜莓，百合银耳羹一会便好。”
“殊影，我听说中原人若是能活着从弑杀组出来，都要服赤丸，你可曾……”
“被清洗？”
门口传来轻咳，获得允许后，仆役恭敬的上前，动作麻利的替他贴身量尺预备制衣，忙碌的同时尚不忘殷勤探问，倒教他有些不惯。
“还好。”他吐了一口气，不知道怎样形容。这几日连迦夜的面都没见着，完全摸不清，对其性情一无所知。
鲜润的莓果还留着清洗后的水珠，滋味清甜。
“殊影。”
三天时间，他并没能打听出多少。
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，微烫的茶香扑鼻而来，啜上一口齿颊留香，竟然是上好的君山银针。转了转茶杯，明彻如冰，晶莹温润如玉，一望即知是圆似月魂堕，轻如云魄起的越窑精品。
“这么快有任务？”
“被杀了？”他直接问出疑问。“为什么。”
未已，一个双缳垂颈的娇俏丫头捧着果盘入内，笑意盈盈，酒窝深甜。
“那你对影卫又了解多少？”
“我该怎么称呼。”
女孩微一迟疑。“小姐过去是有的，后来……”
他默然无语，一直非常疑惑，就算是天才……按父亲的说法，自己已算是根骨上佳，仍然无法想像一个豆蔻少女能一路从战奴营厮杀至如今的地位。
“请公子不要再问，这些我们下人不好说。”女孩哀求，楚楚可怜。
“殊影，我有点担心……”想了想，九微还是说出口。“她前一任影卫就是中原人，后来不知为什么被她杀了，你……”
“你叫……”
怎么会不知。教王把他放在这里，本就有监视之意，即使已……
他吃了一惊。“其余人也是这般大小？”
这样密不可分的关系，难免休戚相关，一荣俱荣的背后便是一损俱损。再怎么不情愿也得乖乖卖命，果然是驱策人的好方法。
九微听他说了大略。“我也帮你打听了一下，这个家伙很不简单。”
“看起来真不像。”想起那张冰雪般的面容，他不禁低喃。
“教中事务可多？”
“她幼年曾被前任长老看中收为亲传弟子，学成后直接入淬锋营，两年前，疏勒王自恃国力，以遇天灾为由拒绝继续岁贡，教王大怒，为震慑其余诸国，派遣精锐先后刺杀了两任国主，直到第三任国主上表称服，恢复岁贡才止住。此役魔教威名远播，代价是七杀死了五名，弑杀组也损失惨重，她就是那一年晋升，成功的刺杀了车帅国重臣……不要小看她，到目前为止她不曾失过手。”
“怎么说。”
“放心，一定会活着回来，我没那么容易死。”挺直了脊背，少年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，些微的黛色几乎融入天际。
踏过花枝低垂的曲桥，步过九转回廊，空气隐约浮动着暗香。远山隐现，不知何处传来少女的歌声，月前的血腥残杀恍如隔世。
“我已经服过了。”他漠然回答。“两日前，还是右使亲自送过来的，何其有幸。”
“怎样？”
“这的规矩是少说少错，谨言慎行。有事吩咐下役，缺什么自己找他们要，给你三天时间去了解影卫需要做的事，实在不懂的可以问我，但我通常耐性不会太好。”她转过身，黑眸深若寒潭。“所以你最好学得快一点。”
“从今天起，你住这里。”纤细的手虚指房间。
她没有回头，黑发微偏。
“怎么可能，小姐是最年轻的一位，”她忍不住咭咭笑出来，花枝乱颤。“小婢是说其他的公子小姐看来都不似……”她微微嗑了一下，仿佛不知道怎么说。“反正公子见了就知道了，来日方长。”
“我总得知道她忌讳什么。”他试着微笑，尽量诱哄。“若是不小心触犯了岂不冤枉。”
“七杀中的其他人可会偶尔来往？”看问不出什么，他换了话题。
“小婢绿夷，公子请直接吩咐，小姐和公子就是这里的主人。”
“你也别死。”
“嗯。”
“二楼是我住的地方，不经允许不得擅入，有事在楼下传声。”
“三位主人都是七杀之一？”
见对方颔首，他并不意外。
显然知道他在说什么，女孩掩口而笑。“公子要是这么说，七杀可是多半都不像呢。”
“小婢只知影卫通常是由主人自己挑选，像公子这般由教王指定是极少的。”她眯眯眼，歪头一笑。“影卫便是主人的亲信，贴身跟随，一荣俱荣，这也是教王对公子青眼有加。”
乍然入内，他以为自己踏入了花海。
被一个稚龄少女教训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。他沉默的点头。
一阵山风吹过，落花飞散，甚至有几片落到了女孩的发上，乌发如墨，花瓣如雪，黑白分明煞是好看。
“再过十天就要下山了。”少年甩甩头，从树上跳下来。
“为什么七杀只有她没有影卫？”
“我知道。”他垂下眼。
“嗯。”九微倒是所谓。“一开始应该不会有太棘手的事务，积累一下经验也好。”
“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，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。殊影。”
他拧起双眉。“还是小心为上。”
沿着花径走了好一会，终于踏入了一间微合的圆门。
“绿夷在此四年，换过三位主人，服侍小姐一年有余。”圆眼轻眨，女孩对答如流。
塞外深山之中，一饮一具极尽雕琢，这还仅只是七杀之一，换了教王或是左右使，可想而知会是何等奢华。
“是。”
下仆虽然毕恭毕敬，稍问得深一点便讳莫如深，推说不知，仍然没有多少了解。窗棂上忽然传来击响，他推开望去，九微的脸正在墙头逡巡，见他探出，绽出一个笑脸，无声招手。
前日才听说，教王早有敕令，成为杀手的中原人必须服下以特殊药物调配的赤丸，以定期解药为制，逾期若是不曾服用，赤丸中的蛊虫便会穿入颅脑噬咬，生生痛死，多数甫一发作便已疼得狂性大发。以这种方式禁制，就算是有机会逃离天山，也无人敢再生异心。
漫然延伸怒放的尽是各色斑斓的鲜花，百种千姿极尽妖娆，春意几乎要冲破矮墙。花海的尽头是一幢玲珑小楼，雪白的梨花在楼前绽放，配着沉沉的黑瓦，在蓝天的映衬下炫然夺目。
“你不觉得奇怪，以她的年纪居然能跻身七杀之列？”
“你在这里多久了。”